“生而为人,我很抱歉“,这句话,既出现在《被嫌弃的松子一生》松子的日记本上,也出现在了太宰治的遗书中。

昭和6年,太宰治与初代同居,后又开始从事共产主义运动,为此几次搬家,在此期间,他发现自己一直信任的妻子在认识他之前早己与人有染,内心受到极大的打击,于是,他去青森警察署自首,为自己的共产主义革命生涯划上了句号。昭和10年,太宰治在镰仓山企图自缢未果,这更加加重了他与生俱来的罪恶感。自缢事件之后,太宰治患上盲肠炎,因治疗中大量使用镇痛药而上瘾,不得不入院治疗了三个月之久,其间因其没有按时交纳学费被东京大学开除学籍。出院后不久,因镇痛剂注射上瘾,不惜举债买药,生活陷入了混乱之中。昭和11年10月,在亲朋好友的劝说和哄骗之下住进精神病院,这次入院经历成为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经历,也成为写作《人间失格》的原动力。

1948年,太宰治的遗书里写道:“生而为人,我很抱歉“,然后太宰治自杀身亡了。这已经是太宰治第五次自杀了,他终于成功地杀死自己了。在他死前,他的半自传体小说《人间失格》发表了。《人间失格》以“我”看到叶藏的三张照片后的感想开头,中间是叶藏的三篇手记,而三篇手记与照片对应,分别介绍了叶藏幼年、青年和壮年时代的经历,描述了叶藏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丧失为人资格的道路的。

作品中太宰治巧妙地将自己的人生与思想,隐藏于主角叶藏的人生遭遇,藉由叶藏的独白,窥探太宰治的内心世界——“充满了可耻的一生”。也许写下这部作品之时,太宰治就已经做好了真正离开的准备了,将自己内心世界公开,这正是所谓的“绝笔”了吧。
《人间失格》由作者的序言、后记,以及主角大庭叶藏的三个手札组成,描写主角从青少年到中年,为了逃避现实而不断沉沦,经历自我放逐、酗酒、自杀、用药物麻痹自己,终于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的悲剧,在自我否定的过程中,抒发自己内心深处的苦闷,以及渴望被爱的情愫…… 透过主角叶藏的人生遭遇,可以说太宰治巧妙地将自己一生的经历与思想表达出来,并藉此提出身为人最真切的痛苦问题,从滞涩的文中更可体会其内心深切的苦楚,太宰治的心理剖白,多多少少说出了每个人的小敏感,只是面对这些小敏感的方式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同,看完书完全没有负能量爆棚,相反,它让我看到了自己的生活的样子,是用放大镜看这些敏感,还是做点别的来忽略它。在完成本篇作品之后,太宰治终归还是选择了投水的方式,为他自己划下最后的句点。

书中的主人公叶藏既不能理解女人心的浅薄,也不断被朋友利用,却认为妥协退让才是活下去的方法,甚至为了混迹世间,学习人性的种种卑劣。第一手札描写的三张照片可说是其一生的缩影。从强颜欢笑到矫饰轻薄,最后是而无表情的“死相”,正是叶藏极力迎合社会却最终失败的一生。叙述者“我”对三张照片的评价毫不客气—古怪,令人生厌。这无疑是站在社会一般人的角度去评价叶藏;也可以说是太宰治分裂出来一个“正常”的人格来痛斥自己。这种自虐式的叙述却很难读出讽刺的意味,反倒情真意切得令人同情。接下来的第二手札则是叶藏对自己“罪孽”的陈述。幼年叶藏的本性曾与人类最丑恶的七宗罪之一—欺骗发生了第一次冲击。父亲的演讲会上,男佣们背地里批评演讲枯燥无味,一转身又为了讨好主人而赞不绝口。叶藏口睹了这一“可恨罪想”,为人类在生活中表现出来的心口不一而惊异,同时又认为这必是活下去的“妙谛”。他是个与常识社会格格不入的“外人”,故而他对人类种种常态的评述就显得分外客观有力。
作品中,作者将良子设定成“拥有纯洁的信赖心的人”、“信赖的天才”。良子与叶藏结婚之后,作者仍然通过对叶藏的感受、感想的描述,来强调良子是纯洁的、信任的天才,而没有对良子的内心和感受做任何描述。作者也是借着这个角色,提出了自己对于“信任”本身的怀疑。

倔木是叶藏的狐朋狗友,而作者也借叶藏之口,说出了自己的怀疑:“相互轻蔑却又彼此来往 并一起自我作贱——这就是世上所谓“朋友”的真面目。”而倔木也作为“世间”监视着叶藏。

叶藏一直以一种“丑角精神”在大众面前活着,而太宰治在《乞丐学生》中写到:“只有具备自我有优越感的人才能扮丑角。”叶藏无疑是这种人,他天生敏感,从小便能望见人性,为之恐惧亦为之有一丝优越。或许叶藏在把“自己”和“世人”分开的那一刻起,就踏上了一条孤寂的寻觅之旅,而问题在于自己对那个苦苦寻觅的东西根本毫无知觉和概念。他对现实的批评与对理想的向往形成了矛盾,正如《叶》中写的那样:“上帝选民的恍惚与不安俱存吾身”。叶藏信奉基督教,但与普通的信徒不同,他只信神的惩罚而不信神的怜悯。正因如此,叶藏也一直是怯懦的,他的不幸,恰恰在于他缺乏拒绝的能力。他害怕一旦拒绝别人,便会在彼此心里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。因为怯懦,所以逃避生命,以不抵抗在最黑暗的沉沦中生出骄傲,因为骄傲,所以不选择生,所以拒斥粗鄙的乐观主义。

实际上,叶藏逐步“丧失为人的资格的过程”,又何不是叶藏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来越深入的过程呢?了解得越多,这种与生俱来的罪恶感便越重,压的叶藏无法再多活一刻。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?越了解人性,便越畏惧人性的可怕,心里的阴影扩大一分。即使是最善良的人,内心也一定藏着最罪恶的想法。在阅读这部作品的同时,我也不停地对自己发问,诸如“人是否真的有所谓原罪?”“‘世间’是什么呢?”但想到最后,都指向了一个问题:“人为什么而活着?”这个问题,如《禅摩》里的“良质”一般,使人思绪阻塞,陷入癫狂。令人感到悲哀的是,人思考的界限在于语言,形而上者,只能是玄之又玄。人生来是该“享乐”,还是追求所谓的“真理”呢?在人生的意义这个问题上,我更认同虚无主义——人生本就无意义,但也正因为无意义,才能使人更加轻松地活下去:人生本无意义,无论罪恶善良,无论贫穷富贵,人生的意义也不会增加或减少分毫。活着,只因为有所谓“美好”的存在。若是太宰治如叶藏一般,生来便洞察到了人的原罪,那么活下去又是为了什么呢?太宰治在《晚年》中给出了答案:“我本想这个冬日就去死的,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,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,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。”——活下去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,只因为这世间还有“美好“存在。或许你我也是如此:”本来想今晚就死去的,可还未曾经历过明天的美好,死去什么的,还是后天再说吧。“试想一翻,若是抽去这世间一切的”美好“,谁能够保证能够活下去呢?也许对于叶藏来说,这世间的美好已不足以抵消人性的罪恶,死反而成了唯一的办法。从某种程度上,叶藏是以”永远的少年“的姿态离开了世间,也许这就是这本为何村上说”没有十全十美的文章就如同没有彻头彻尾的绝望“的原因吧。

““我装作老成,人人就传言我老成。我假装是个懒汉,人人就谣传我是懒惰虫。我假装不会写小说,人们就谣传我不会写。我伪装成骗子,人们就说我是个骗子。我充阔,人人以为我是阔佬。我故作冷淡,人人说我是个无情的家伙。然而,当我真的痛苦万分,不由得呻吟时,人人却认为我在无病呻吟。”小说的结尾说到:“我们所认识的阿叶,又诚实又乖巧,要是不喝酒的话,不,即使是喝酒……也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呐。“叶藏若是知道自己的伪装是如此之”成功“,不知道下次于倔木喝酒时,会把”叶藏“归入”喜剧“还是”悲剧“呢?。 恍惚间又好像看到太宰治搁笔时的一抹冷笑:看,叶藏不把真面目示人的决定是多么正确。即使你们都在不停做着愚蠢的尝试,又能改变什么呢?无非是把自己从神秘变得可笑。你,我,我们,都永远不可能被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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